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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慈和邊上的婢女干著急,忙跟著追出去,可那兩個人頭也不回地帶著南弦一路往北,很快便消失在了街市盡頭。
校事府坐落在朱雀航的左路,那兩邊原本是百官府舍,今上御極之後,將官舍遷往橫塘,這裡則改建成了各路官衙。
南弦小時候跟隨阿翁來過這裡,彼時還是廷尉的府邸,現在門楣上掛上了冷冰冰的「校事」二字,朱紅的抱柱也被漆成了黑色,站在台階下看,像個巨大的虎口。
雖說行得端坐得正,但到了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還是有些膽寒的。
引路的人向內比手,「向娘子,請吧。」語調里透出了幾分請君入甕的意思。
南弦提起裙裾進門,臘月二十九了,官衙內毫無懈怠的跡象,兩邊獄吏釘子一樣執刀站立著,面前有人經過,十幾雙眼睛齊齊盯著,幾乎要把人盯出滿身的窟窿。
南弦硬著頭皮邁進正堂,堂上沒人,徑直被引進了偏廳里。
這偏廳被布置成了書房模樣,校事府的長官倒是個頗有情調的人,案上的陶瓶內插了一枝花,邊上的銅鶴爐里輕煙裊裊,燃著松柏香。
聽見腳步聲,案後坐著的人抬起眼來,並不像傳聞中凶神惡煞的樣子,反倒有幾分儒雅氣,站起身問:「來人可是向娘子?」
南弦說是,向他行了個禮。
他點點頭,緩聲道:「今日請小娘子來,不過是尋常問話,不算過堂應訊,娘子不必害怕。」
南弦微俯了俯身,「我一定知無不言,請大相公詢問。」
她喚人家大相公,通常大相公是用來稱呼宰執的,一個區區的監察,當不得這樣殊榮。
案後的人說:「我叫王朝淵,朝堂上只是個從四品的官職,小娘子可以稱呼我為監察。大年下的驚動小娘子,是為馮翊王嗣子中毒一事,朝中正在偵辦這樁案子。小娘子作為親歷的女醫,免不得要回答幾個問題……哦,例行公事而已,小娘子據實交代就是了。」
據實交代,慣用的言辭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威嚇。
南弦復又欠了欠身,不知他會如何層層盤問,自己能做的是儘量撇清,千萬不能讓向家攪合進這件事裡來。
果然,王朝淵的頭一個問題,就是事先是否認識王嗣子。
南弦搖了搖頭,「從來不曾結識。」
這個回答顯然不能令王朝淵滿意,他沉吟了下道:「這就說不通了,我聽聞小娘子向來只為女眷看病,且從不出診,如何深更半夜有人登門相請,小娘子就欣然前往了?」
南弦道:「那夜受命前來的管事,並沒有說明是為王嗣子看診,謊稱國公府上女眷難產,一定請我前往救命。我自小跟隨家君學醫,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他們百般央求,我只好破例,到了清溪東郊,才知道並不是國公府上傳召。」
王朝淵仔細聽她說完,抬起眼輕輕瞥了她一眼,那眼神犀利如鷹隼,「王嗣子身中劇毒不找太醫局醫官,卻去閨閣中請娘子,道理似乎有些說不通啊。」言罷又換了張笑臉,和聲道,「小娘子用不著藏著掖著,干我們這行的,好些事早就盤摸清楚了。想必令尊和令兄早與王嗣子結交,小娘子是知情的,所以才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救治王嗣子,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這就是在訛人了,要是果真盤摸清楚了,就不會多此一問。
聖上雖然召馮翊王血脈回朝,事先到底有受迫的成分,況且朝中局勢不明,校事府又是聽誰的令、為誰所用也說不清。阿翁參與進馮翊王事件,保下了馮翊王后人,恐怕非但無功,反而有過。聖上接納神域,不表示寬宥違反王命的人,今日校事府只要套出了話,她就別想回去過年了。
斟酌再斟酌,她說:「家君當年是太醫局副使,最愛鑽研疑難雜症,曾不止一次替人解毒,朝野上下人人皆知。如今家君雖然仙遊了,我們兄妹勉強也傳承了幾分,王嗣子家僕來向宅求治,也不算病急亂投醫。」
王朝淵見設下的鉤子被她拆穿了,一時有些悻悻然。
既然此路不通,就從另一條路下手,他調轉視線打量這年輕的女郎,慢悠悠道:「王嗣子中的是鬼筆鵝膏的毒,此毒雖然陰狠,但向副使確實有解毒的妙手。小娘子傳承了衣缽,醫術精湛,想必已經化解了王嗣子身上的殘毒。只是不知道經此變故,王嗣子將來會不會留下什麼病根,傷了貴體。」
關於這個問題,南弦早有準備,「刀劍傷在皮肉肌理,毒卻行走經絡五臟,要說完全化解,就算華佗在世也不敢擔保。前幾日王嗣子來鄙宅道謝,我又替他診了一回脈,脈象仍舊不平穩,氣息也雜亂無章,表面看似沒有大礙,實則元氣極度虧損……」
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聽王朝淵忽然暴呵了一聲,「向娘子,沒有人教過你,不要在校事府耍花樣嗎?那日聖上當朝傳召太醫為王嗣子診治,太醫明明說王嗣子已無大礙,你卻還在這裡危言聳聽!」
南弦是閨閣女孩子,家裡人向來輕言細語,來看診的病患也個個客氣有禮,何時被人這樣呵斥過。
王朝淵一番震懾,讓她臉色頓變,但委屈驚惶也沒能令她改口,她咬牙說:「行醫在個人,別人如何診斷我不知道,我的診斷就是如此,監察為何不信呢?」
王朝淵冷笑了一聲,卻並不像南弦設想的那樣,急於逼她承認神域已經痊癒,反倒透出一種怪誕神情,意有所指地引導,「王嗣子身上餘毒未清,實則傷了根基,甚至還有性命之虞,我若這樣理解,向娘子看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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