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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说着,哽咽了,“福子,咱们也算熬过来了,以后都好好的啊。”
郝泽宇说要换个大点的小区,我花了两天看房子。其实说“看房子”
也不准确,应该说看小区。我相中东四环的一个高档小区,十多万元一平方米那种,好到我都有点惊呆了,这是北京吗?别的小区是楼和楼之间有点树,这小区是一片树林里有几栋楼,你压根也见不到几个中国人,连推婴儿车的,都是说着英语的菲佣。我逗小孩,今儿我也没怎么打扮,一个菲佣误认为我也是保姆,问我家主人是干什么的?我笑说那怎么能说呢。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没错,以后的生活,我就是郝泽宇的小保姆啊,他回家还可以玩肉肉女仆爱上我,没准还一不小心生个孩子什么的。我要有个胖宝宝,爸得多开心。对了,我还在这儿看什么房子呀,爸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我回家,也是巧,刚到门口,就发现妈拖了个小包往外走,说去二姨家住两天。我拦她,吵架也别走啊,我还有话跟你们老两口说呢。妈很生气地推我一把,“你跟他说去吧。”
又指了指我,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你呀”
,这才走了。还是应该拦住她的,但妈这句“你呀”
,倒是让我头脑清醒了。为了眼前的幸福,我可以放弃一切。爸的问题,我还是得正面应对,我不能让郝泽宇再难做了。我爸一见我进屋,自动往卧室躲,我拦住他,直截了当,直奔主题,“爸,我俩可能要结婚了。”
当然,我俩离结婚差远了,但要说什么我俩定下来了,我爸可能听不懂,那我就提前透支一下进展吧,让他安心一下。爸果然停下了脚步。我换了一副嘴脸,低下头跟他服软,“我不希望您不开心,您觉得女儿会受伤,但让我受伤,我也乐意。”
爸嘴唇颤了半天,终于说话了,“疯了吧你!”
我点头,“我是疯了,可这样不好吗?我瘦了,我那么怕打针,可我往脸上打了那么多针,我变漂亮了。如果我这样都算是错了,那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了。”
爸气得眼睛都红了,转过身,刚要发火。我扑腾一下跪下了,“爸,我不想跟您吵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但您让我错到底好不好?”
我看着爸,爸也看着我。父女俩互望了一会儿,爸崩溃地坐到沙发上,捂着脸,半天没声音。说实话,我这一跪,跪得一点也不难过。我甚至觉得许巍在我身边伴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自由是什么?就是我现在想跟郝泽宇在一起,我牺牲掉自个儿也觉得幸福,为了这种幸福,我甘愿放弃一切——所以,跪又如何?过了好一阵,爸的神色才恢复正常,他抹了抹眼睛,让我先站起来。他掏出一张卡,“这里头有五十万元,你拿着。”
我没明白。“要疯一起疯吧,别的姑娘有的,你也得有。好好捯饬自己,你随你妈,底子好。”
爸神色平静看着我,把卡塞到我手里。“结不结婚,他说的不算,我说了算。他哪天回来,你叫他一起吃个饭吧。”
〔六〕今儿的日程:打瘦脸针;带郝泽宇跟爸一起吃饭。然而从早上起床开始,我的眼皮就一直跳。果然,这一天过得一直不顺。我去私人整容诊所,前台把预约时间给弄错了,排在前面的客人又不断加项目,一来二去让我等了很久。我没闲着,趁这个工夫打电话订饭店,但连着问了几家想吃的,都客满。要命的是,郝泽宇那边也出了幺蛾子,他打电话告诉我,今儿下午开发布会,后面还有采访,结束的时间不定,他尽量午夜之前回来。我有点生气,问他知不知道今儿这顿饭,对我,对他,都很重要。他说,不是他故意不赶回来。我正要跟他吵架,他直接把电话撂了。嘿,反了你了,我正要夺命连环call他,哪想着他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张“有求必应票”
——“今儿可以不生气吗?”
我气得直跳脚,却也只能回复他:“好。”
他电话打过来,没说话,笑声先传过来。我含恨地说:“你知道吗?你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法,特别招恨。”
他继续笑了一会儿,忽然沉默了,沉默到我以为断线了,我“喂喂”
了半天,他才说话。“我有点得意是不是?原谅我,我才发觉。可我竟然马上要成功了?你知道吗福子,曾经有一度,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这样心酸的话,被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他接着说:“仗打完了,往后都是好日子。”
我笑:“瞧你说的,怎么跟电视剧的大结局似的,以后不过了?”
“大结局?别逗,这最多演了一半,以后才是高潮。”
他的语气特别郑重,“福子,今天是我特别重要的一天,如果我赶不回去,你别介意,今天不能跟你爸吃饭,咱们明天吃,后天吃,今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记者会马上要开始,郝泽宇又说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我神清气爽,既然订不到位置,就在郝泽宇家吃好了,我下厨,吃完了,让爸在他那儿住一宿,郝泽宇即使明早回来,还能一起吃早饭呢。喜滋滋地计划着,护士来提醒我,到我了。打针的时候,医生说打在小腿上,可以瘦腿,就是贵点,要两万一。我大手一挥,刷卡!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也送自己一份大礼吧。结束之后医生嘱咐我,这几天腿会有点软,让我赶紧回家躺着。我把一条条的注意事项全答应了,然而也根本没听话,去郝泽宇家楼下的进口食品超市转了很久,对着手机里的食谱软件,挑了满满一车食材。路过熟食区的时候,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貌似不久以前,我失业,跑到这里蹭吃的,还被一个老太太纠缠,郝泽宇从天而降。那时的我还觉得这儿一根黄瓜就得十元钱,来这儿买东西的都有病吧。如今,我也买东西不看价钱了。不是我有钱了,是我心里有“闲”
了,闲情逸致的闲。我耐心地排队,前面的两个女孩,正拿手机看直播。我瞥了一眼,哟,看的是郝泽宇的新片首映礼。今天你还能赶回来吗?我想着,往前推车,脖子突然一紧。低头看,脖子上的玉佩,卡在了购物车的缝隙之间。我正要往外拿,前面的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就激动了,一碰车,玉佩的绳子被扯断了,玉佩直接掉在地上,竟然摔成了两半。我一个晴天霹雳。天!这可是郝泽宇的传家宝!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刚把玉佩捡起来,我爸就来电话了,我一边心疼玉佩,一边想跟爸说你在哪儿呢,咱们吃饭改在郝泽宇家了。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略带焦急的陌生男声,“你是他女儿吗?你爸晕过去了。”
我愣了几秒钟,突然笑了,“真逗,劳烦问您一句,这么糙的骗法您能骗到钱吗?”
又换了个女的接电话,“你爸是不是挺胖的,叫福方树?开出租的,他出租车号是……”
我有点蒙,这骗子的资料还挺准确的,“你哪儿的?”
“我们链家的!你爸在我们这儿卖房子,晕过去了,你快去朝阳医院……”
我把购物车一推,想往外跑。然而上半身出去了,下半身还原地不动,我扑倒在地,小腿开始没有知觉,糟糕,瘦腿针开始起作用了。前面女孩的手机,被我连带着扑了下来,耳机还在她身上,手机掉落在我眼前。手机声音开始外放,屏幕上的郝泽宇搂着女一号的肩膀,笑着说:“我和她的确是恋爱关系……”
我傻笑了起来。别哭啊福子,别哭,爸只是晕倒了,没事的。我爬向门口,周围人纷纷给我开道,还有人叫保安。我不理他们,一直爬到门口。我分不清方向,只是往前爬,只是往前爬。爸,爸,爸……终于爬到门口,我爬不动了,拿出电话,想给郝泽宇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断了。啊,对,他在出席电影节,手机应该没带在身上。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给他发信息:我爸出事儿了,你快回来。你现在能不能先把什么电影节放到一边,改一天跟一姐炒cp,回来陪陪我?别让我一个人。求你了,我求求你。手机屏幕上有水珠,我擦泪,哎,我没哭啊。我抬头,天哭了,下雨了。我突然笑了,又不是你爸,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哭,你添什么乱啊。天哭得更厉害了,浇着地面一片白茫茫。老天的泪水里,我像只蜘蛛一样,继续往前爬。路边的人看到我怪异的模样,纷纷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开,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求助,心里憋着一口气,催促自己说,我得快点儿走,快点儿,再快点儿。爸应该没事,就像郝泽宇腿断了,我以为他死了一样呢,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我这样安慰自己,脑中却想起老牛跟我说的那句话,他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上了价格。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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