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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已全然暗下来,积雪冻凝,连带闲杂声响也教盖了起来,“掌灯。”
皇帝唤了一声,抓了太妃身侧的随云来,“殿里湿气重,后头阴冷,明日去多领些炭火,谢长使仍旧回他本殿去住,不必再来了。”
燕王闻言眉头微挑,袍袖上扬了些许,又放下,仍旧覆在另一只袖子上。
“是,奴同郎君说一声。”
随云到底是谢长风身边跟了多年的老人,听见什么都是一般神色,慢条斯理应了话,又领着底下人添油掌灯。能作若无其事也是一种本事……燕王眯着眼睛瞧了瞧,内室里没什么多余的声音,外头渐次点了灯亮起来,却仍旧有些昏暗——自是比不过栖梧宫亮敞,透着股死气。
那人也该放心去了。
“嗯,和春侍疾有功,回头去朕库房挑几件玩意儿回去。年节底下的,也该穿得喜庆些。”
皇帝慢声道,一面同燕王往外去,顺手招了如期,“你先回栖梧宫去,叫他们添了灯火,再烧些肉食作夜宵。”
“该多用些再来的。”
燕王指了指内殿,“何必如此挂心?禁中法度严谨,消息飞不出去。更何况,太公而已。”
“就当我是年纪大了,慈悲为怀,行不行?”
皇帝低声笑,一下想起来什么似的,“阿斯兰不会还在栖梧宫吧?”
先前没送他回去,弄不好他还在用酒饭。
燕王自抬脚登了宫车,“啊,那臣是不该跟着去了,耽误陛下春宵的罪名臣担不起,佳人难再得。”
他径自放了车帘,“臣还是回上阳宫去——”
侍从乖觉,听了地方便站起来,先行往北去了。
这哥哥,还北方有佳人。皇帝这下便想拉他回来也不好发作了,好没奈何,“回栖梧宫去。”
老四死讯传到幽州是十月间。胡天十月早已是天寒地冻,彼时皇帝才头一年到塞北,一场夜里奇袭时候中了箭不当心落入河里,烧还没退,迷迷糊糊听见这消息还以为是幻听。
“殿下,此乃邸报,当没有假的。”
赵殷在中帐才查过了粮草储备,将京中传来的信念了来,“我们在幽州慢了半月,四殿下是九月中薨的,如今陛下追赠了惠王的名号,祔葬裕陵。”
“沉寺丞的长女不是刚定了老四府上……她怎么办呢……”
少阳王在榻上翻了个身,仰面盯着帐顶,“沉子熹就这么一个独女,这下我不在京里,也不好出面保他将婚事退了去。”
棉被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军中少炭火,两个主将也不过拥着一个炉子又是取暖又是煮茶烹食。赵殷挪了坐垫去榻边坐下,才道,“沉淑女若保着惠王妃的名号也并非全无好处。殿下,惠王既薨了,她正好以此作筏子离了名利场,还能有每月的俸银。虽不多,也足够她过日子的。”
这炭火里混了些风干的牛羊粪便,烧起来红似晚霞,也映得赵殷面如丹朱,一身银甲熠熠闪光。
看着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将军,说着话出来倒像是操持内宅多年的老宗君。少阳王被这想法逗得笑了一声,随口便问:“殷哥怎么一说到此处反畏首畏尾的?国公府缺银钱了?”
“不缺也需省着些花销。”
本是想打趣两句,没想到赵殷反顺着露出几分愁色来,“家中封爵要撑排场,总少不得礼尚往来;老大自幼身子不好,时常要延医问诊,有时碰上药材难寻,多少金银也抵不得一回;老二倒还算省心些,可也是个顽劣的;加上前两年为躲朝中……”
他终于意识到这事不好同面前人说,尴尬住了口,“就是女侍聘来也是一笔花销,还有未来分家,孩子们出阁……”
“又没旁人在侧,殷哥怕什么。”
少阳王只笑,“为躲朝中士族攻讦,只好做个阿兄似的纨绔子弟,身为名门贵胄的国公世子反不顾德行名声硬聘女侍,好装贪财好色的卑猥样子……韬光养晦,以退为进——算来还是我行差踏错,连累近臣。”
她叹了口气,“如今老四就这么没了,虽事发突然,却也算好事,后头应当是起不了大浪了。”
“殿下也是一样,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赵殷笑了笑,“熬过今冬明春,北边要追水草放牧,也就消停了。”
他甚至从底下炭火里夹出几粒烤得火热的栗子,拿衣摆包着捏碎了壳儿,取出里头果仁来,“难得的好东西,从幽州城里弄来的,臣就这么几粒,殿下可别教人晓得了。”
也不知他何时塞进炭盆子里的,变戏法儿似的瞧得少阳王瞠目,“好东西我可不客气了,定不说与他人知晓。”
才从火里取出来的栗子烫手,两人拿衣袖隔着一通乱吹乱丢才总算囫囵喂进嘴里,“呼……好烫好烫……!”
许是熟栗烫嘴,麻了舌头,那时候倒没想过,原来这火线一直到今日才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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