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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
幼幼瞳孔深凝,像被那目光洞穿到心脏薄弱处,不由自主偏开脸。
“你看着我。”
柯英婉知道这是她的小毛病,每当心虚想要逃避一件事,就会下意识不敢与人对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最喜欢诗书上那句‘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还说你若真心待一个人时,对方也要全心全意待你,可是如今呢,你是怎么想的?”
幼幼默不作声。
柯英婉继续道:“不是我说,像容欢这样的公子哥,在温香软玉里放纵惯了,哪里是轻易能收得了心的?我就怕他一开始还好,之后又失回本性,你可不要随便轻信他什么。”
说到底,柯英婉就是担忧幼幼心思单纯,被容欢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了。
孰料幼幼摇了摇头:“婉姐姐,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表哥他只说会待我好,并没有跟我许诺过其它的,这件亲事也没有任何人逼迫我,是我心甘情愿同意的。”
柯英婉一愣,很快又追问:“那孟瑾成呢?你真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孟瑾成”
三个字撞入耳中,时隔今日,依然令幼幼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曾经越美好,如今再回,就越觉得残忍。
一时气氛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窗外朔风刮过窗棂吱吱作响的声音,像是柯英婉方才的那一声问话——
真的,能忘得一干二净吗?
不,她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吧?因此只能很深、很深地埋藏心底,不再追忆、不去按胸口,这样,就不会那么痛。
柯英婉太了解她,即使此际她一言不,但脸上的神情已让答案昭然若揭:“幼幼,你这样是自暴自弃。”
幼幼默然低头,她自小在父母的呵护中成长,最羡慕父母之间的鹣鲽情深,那是眼中唯有彼此,再容不下多余人的情感,令小小的她开始憧憬未来,长大后她一定要像娘一样,找一位如意郎君,与他琴瑟相调白携手,而那个人,她一直以为会是孟瑾成、会是孟瑾成的……原来,她找对了人,孟瑾成的确是待人一心一意的好男儿,可惜他的心却给了另一个女子,让她多年来的情意付诸东流,毫无退路。
她该怎么办?她苦涩地想,总不可能出家当姑子吧,就像容欢所说,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所以,与其嫁给一个她不熟悉甚至素未蒙面的男人当丈夫,倒不如嫁给容欢,对他而言,她只是更合适做他的妻子,而他也只是更适合做她的丈夫罢了,这样就不存在什么愧疚,她觉得挺好,也足够了。
沉默许久,她才淡淡启唇:“婉姐姐……这是我的决定,不管将来是好是坏,也是我的选择……”
待到幼幼出阁那日,先是由亲戚里的福寿双全妇人来为她开脸,这是待嫁女子出嫁前必有的一道过程,同时新娘身旁搁置着两盆万年青,以红线交缠上,以取吉祥之意,那福气妇人一边为幼幼开脸,一边唱着歌祝贺:“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
老实说,开脸可是很痛的,被一点点绞掉脸上的汗毛时,幼幼总觉得眼泪都快迸出来,倒吸一口气使劲强忍着,可都说开了脸,人就变得越出挑标致了,果然,镜中的幼幼皮肤白皙细洁,犹若初生娇婴,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吹弹可破光滑剔透,一旦上了妆,更是神仪内莹,玉辉外宣,美得简直叫满屋子人都移不开眼了。
之后就是梳头,盘髻,福气妇人的祝祷声再次响起:“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幼幼从铜镜内瞥见闵氏在一旁欣慰含笑,不时举着帕子抹泪,似乎这一刻幼幼才终于意识到,她要出嫁了,要离开这个家了,今后她不再是公玉府五姑娘,而是瑜亲王妃,从此要收起姑娘家娇生惯养的脾气,做到前要孝敬公婆,后要伺候丈夫。
她真的要离开丰国公府了……离开从小疼爱自己的父母,离开百般呵护自己的哥哥们了。
幼幼鼻尖一酸,骤然失声痛哭。
这还是打从订亲之后,她头一回哭,相反家中的几位哥哥倒是没少哭,尤其是公玉煕,昨晚在团圆饭上喝多了酒,那哭相,几乎可以用“鬼哭狼嚎”
来形容,抱着幼幼“哇哇”
大叫死不撒手,不知情的还当幼幼是要嫁到偏远地域吃苦受罪去了呢,不过经他这样一闹,倒是有几分滑稽搞笑,令原本伤感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许多。
梳妆完毕,换上新娘嫁衣,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当头顶盖上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红帕,幼幼便开始处于目盲状态,一切都得听从他人安排了,待时辰到,迎亲的队伍来到大门口,幼幼方由喜娘搀扶着登轿,一时锣鼓喧天,鞭炮震耳,外面全是围观的群众,可谓热闹到了极点。
幼幼坐在花轿内,既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身边也没个人讲话,一路上有些恍恍惚惚,只能下意识握紧手中两个寓意平安的大红苹果,她知道容欢就在队伍前头,可惜没到拜堂入洞房,他们依然不能相互见面,她在想容欢穿上新郎喜服是什么样子,此刻骑在骏马之上又是什么样子,而他的心情,究竟是欢喜的、紧张的、兴奋的,还是跟她一样迷茫?
当轿子停下,由容欢朝轿檐连射三箭驱除邪祟,这一项也是极其考验新郎的箭术的,容欢骑射俱佳,这一点绝不是吹牛,容欢小时候就倍受先帝的喜爱,经常入宫跟皇子们玩在一起,他所学的骑术箭技与皇子们出自同一位师傅所授,其他亲王的儿子可是没有这等待遇的,而先帝之所以对容欢如此喜爱,恐怕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太妃。
轿帘被掀开,幼幼-交出苹果,由喜娘搀扶出轿,手里持着今年进贡的上等红绸,中间结成同心结,而握着同心结另一端的人就是容欢,在他的牵引下,幼幼与他拜堂成亲,最后随着礼赞者一声“礼毕——”
被送入洞房,过程中,脚下须从五个麻袋上踏过行走,意谓“传宗接代”
、“五代见面”
。
二人坐在喜床上,当新郎用一柄金红秤杆揭开她的红盖头时,幼幼终于看到了容欢,她的夫婿,算一算,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今日他穿着一身红色华丽的礼服,神廓高华,迥出尘表,望去宛若天界之人,那张美如冰雕玉琢的隽脸庞上再寻不出一丝慵懒与漫不经心,眼前的容欢,甚至叫幼幼有些不认识了,因为他将她看得这样认真,似乎被她的美所震慑,又似乎终于解去煎熬许久的相思,又似乎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由着一屋子人往他们身上洒吉庆物,就连喝合欢酒的时候,他也一直目不转睛地凝着她,仿佛她是他一生里最珍视的宝贝,怎么看也看不够,那一股柔情甜蜜在眼底浓得几乎要化不开。
新郎官对着新娘子犯了痴,看得一众人掩嘴笑,待容欢省回神,颇为窘迫地笑了笑,仿佛怕幼幼生气,凑在她耳畔柔声解释:“我要去前面应酬宾客,你先好好休歇。”
他更换过衣服,临去前,又忍不住朝幼幼看了好几眼,真难想象,曾经流连脂粉场所的瑜亲王,如今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直至幼幼被他瞧得臊红了脸,这才一脸依依不舍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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