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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法兰切斯卡办完差事回来了,见着主子先去歇着便来了前边,“你藏了什么?”
妖精趁人不备,已然将奏表抽了出来。
“别让阿瑶见着。”
燕王轻轻摇头,“让她缓缓。冯太师没了,现下没人劝得住她的。”
“我看她没什么变化啊,不是好好的么?”
妖精一边读起奏表一边随口应道,“缓过来了吧,也就是冯玉京刚死那会儿不太对。”
这奏表指桑骂槐,表面写皇权法统,暗里指责太子未娶正君先有长女,反以镇边为名冷待正君,拖延婚已,视正统为无物,是一封实实在在的弹劾奏疏。
一众堆积如山的奏章里,只有这封朱批了“另有旨”
。
端阳的日头自花窗而入,照得金有些晃眼。 “所以……为了这个……?”
法兰切斯卡扬了扬手里的奏疏,“我还以为皇帝就是为所欲为呢。”
“士林名声,也很重要。”
燕王苦笑一声,“不如说正是因为生在皇家,才不能事事随心,尤其是坐那个位置的。为君难,为储君更难啊……且让她再歇歇吧,过了这三日,后头还不知道多难为的。”
“难怪你们三个像踢皮球一样推来推去。”
妖精嗤笑一声,“原来是不好当。”
他收了奏表,将公文塞进了怀里。
“做个闲散亲王多好,不用操心朝政,只管拿俸禄睡觉睡到自然醒,当皇帝,四更要起身,卯正要上朝,下了朝会还要接见近臣,一日里没多少时候歇着的,一月里才三四日休沐,一年到头不过那么年节几日封笔,还要操心世家权贵、民生百计,有什么好的。”
燕王一面随口抱怨,面上却略略挑眉见他将奏疏收了,只当作没看见,自端了茶盏饮茶,半眯着眼低声叹道:“我只累过这一个月便罢了,后头就全是阿瑶劳心啦……”
今年开春以来,内宫不宁,外朝亦凶险。
自两年前惠王染时疫病故,卢世君便一夜间没了神气,连带着他在后宫里的人也都没了头领,渐渐在内苑里乱将起来,这宋常侍便是头里的一个。
他原是卢世君自名刹流云观寻来的一个小道士。女皇崇信道法,宫中也对求仙问道之人礼遇极重,甚至内宫中便搭了承露台行集明水、炼红丹,烧青词之礼。女皇自花甲来对长生不老、子嗣昌盛之事越热衷,冯侧君也因长居东宫,成了女皇身边待诏近臣,专作青词以祭三清,甚至近两年还叫住进了栖梧宫东配殿,惹得流言蜚语,尽是谈论冯玉京名节的——太子镇守北疆,非年节述职不得归京,其侧君却住在栖梧宫内,难免令人遐想。
加上凌虚道长自通泰三十七年进长生不老药后不久便自称使命已尽,当云游四海,在司天台上留书一封再不知所踪,只有手下四个内侍黄门而进的小徒弟洒扫诵经。女皇骤然失了这么个仙道在侧,自然又去寻了旁的道人,时时在宫中讲经修法,卜吉问凶。
这便是卢世君寻来宋常侍的缘由了。
这宋常侍生得眉清目秀,更妙的是一双流波传情的桃花妙目,说是自幼无父无母被流云观住持收养的,卢世君出宫辟谷修道两月,再回来便带着他随身侍奉。待这小道童满了十六没过几月便被收了后苑封做夜者,盛宠之下又进位做了常侍。他本道号临清,没得个名儿,自然在皇室档案里也就记作了宋临清,姓还是流云观住持的姓氏。
原本宋常侍唯卢世君马是瞻,枕畔风也多是赞惠王天资的。甚至三年前惠王求东宫舍人兼殿中侍御史沉晨长女沉希盈为妃也多有他暗中说和。这番离间东宫同手下春坊之举虽到底不成,却还是挫了太子颜面,是以卢世君也越重用他。
只是惠王死得突然,一夜间卢世君失子,自然也无心再夺嫡管束底下侍君黄门了,这宋常侍没了忌惮,便借着卢世君丧子急病,心力交瘁,接了他半副身家势力,自己不过六品,却俨然是宫里主位一般,连陈凤君薨后久掌宫权的谢贵君也不得不礼让三分,只有刚入宫的王氏幼子有些恩宠,能与他抗衡些许。
到底惠王过世,女皇乍失幼子,也难免更恐惧凡人寿命大限一事,便又增了祈福一项,只盼求得长生,永掌皇统。
恰恰这宋常侍便投了女皇所好,招了流云观许多小道童诵经祈福,炼丹辟谷,甚至鼓动女皇开了内帑在金乌城东北建造流芳宫。规制比西六宫,一半为道场法会,另一半则养良家少年为道为侍,宫内以奇石相迭造景,各处高低错落,缀以馆舍,畜养奇珍异兽、遍植香草花木。游玩其间,不觉俗务。
如此两年,女皇终日流连流芳宫,连政令都是借中官之手递出,一时间朝中颇有后苑祸国、宦官乱政之言。
只可惜太子在地方上四处奔波,近一两年还被配北疆镇边;昭阳公主软禁宫中;只有恒阳王任左金吾卫大将军尚且能说得上话,却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每日只与金吾卫营中弟兄饮酒作乐,不敢多涉朝政一分,一面地进青词祥瑞,哄着女皇高兴。
直到三月三上巳节宫中宴席,鸿胪寺卿徐静希上表弹劾宋常侍祸乱朝纲,奢靡无度,将奏章送进了栖梧宫。女皇还不待话,宋常侍先派中官赐死了这位老臣。一时朝中震动,纷纷上书谏言,这才惊动了流芳宫里的女皇。
正巧此时漠北捷报,太子率领的楚军直捣漠北王庭本部,逼得王汗上书求和。女皇听后只说了一声叫定远军回京受赏再无分辩,至于徐鸿胪枉死、群臣上谏更不置一语,再有上书的便是罚俸免职,逼得人只有寻恒阳王行事。
“各位大人们莫要焦躁。”
恒阳王亦不得出京,只能缩在府邸里日日受中官监视,“不知今日酒菜可合胃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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