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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婆子原是王氏面前使唤的人,嗫是圆滑不得罪人的。见张氏这般挑刺,也不敢多说,只是笑着解释:“这话儿却没有。不过我听正房传话的人说,是金蝶儿姑娘的女婿来了。说不定是有什么私情的话儿要说。姨奶奶还是别为难咱们这些奴才了,叫金蝶儿收拾一下过去吧?说来说去,总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好姻缘哪?”
张氏妩媚一笑,点头说道:“这话说的很是。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哪。金蝶儿丫头,还不快去收拾一下头脸,到前面去好生跟你女婿说几句体己的话儿,切莫辜负了大少奶奶的一番好意。要我说呢,咱们大少奶奶呀,不仅是个管家的好手,还是个说媒拉纤儿的能人。这下去转了一圈儿,连我这院子里奴才的事也操心上了。”
“姨奶奶看人,那从来都是最准的。可是,大少奶奶能想着咱们奴才的事儿,原是咱们的福气呢。总比那些不把奴才当人看的主子要好些吧,您说是吧姨奶奶?”
“嗯!那是!”
张氏冷冷地看了这个婆子一眼,心想这个刁奴话里话外的都向着那个小贱人,看来是已经被那贱人收买了的。于是又凉薄的叹了口气,说道:“哎呦,她什么时候能想象我们娘们儿,快点儿把我们的月钱发下来,可真是阿弥陀佛的好主子咯!”
“姨奶奶这话说的很是。不过以奴才看呀,这月钱也很快就要发了。您没瞧见粮库那边今儿有多热闹,十几大车粮食入了库,据说还有上千的银子呢。哎哟——说不定呢,今年过年的赏钱比往年还要多呢。”
“哼,你少在这儿做梦了。大奶奶刚死还不到一年呢,还赏钱,今年家里酒宴都摆不得,人人都还带着孝呢。”
张氏鄙夷的看了这婆子一眼,悠悠的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衣服褶皱,转身进屋去了。
卢家的规矩是,姨娘的院子是两进的独院,前面是厅,后面是卧房。第一进的厢房原是跟着姨娘的孩子的,后一进的厢房则是姨娘住的,第一进的主房是夫主来时起坐的地方。后一进的主房是夫主的卧室。男主人来的时候,姨奶奶可以在正厅用饭,可以在正房的卧室睡觉。但如果男主人不来,正房是不许姨奶奶进的。
张氏住的这所院子自然是依照规格所建,独门独户的两进的院子在卢家大院的西甬道的西面。前面是原来卢家老爷子的书房,选这个地方原本是因为卢家的老爷为了过来方便,当时乃是宠极一时的表现。
可是自从卢家的老爷死后,王氏当家,卢家大院里西甬道西面的一排院子便都赏给了大院里的下人居住。家生子便一家子一个小独院。外边选上来的或者买进来的,除了跟着主子身旁伺候的之外,便都按照两人一间或者四人一间的规格分派了下去。就连林谦之住的独院都在西甬路的西面一排院子的第一所。
柳雪涛派来的这个传话的婆子是卢家的家生奴才,一家六口都在大院里当差,对卢家里里外外摸得是门儿清。所以当她冷眼瞧着张氏一扭一摆的进了一进院的正厅后,嘴角便露出不服的冷笑。
若是王氏还在,这位张姨奶奶是断然不敢这么大方的进正厅去吃茶的。这若是让大奶奶知道了,少不了一顿家规板子打的她半月下不了床。
说到底是少奶奶当家,不管怎么说都是矮一辈。这姨奶奶到底是老爷的女人,她吃准了少奶奶却不好如此大张旗鼓的发落她,她才敢如此骄纵。
这婆子心中不忿,却也知道不能在这里太过声张,耐着性子等着金蝶儿重新梳洗了换了衣服出来,又在正厅里磨蹭了一会子,不知听张氏训导了些什么之后,方慢慢腾腾的出来跟着婆子去旭日斋里见柳雪涛。
金蝶儿刚选上来的时候不过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只跟在大丫头身边学规矩。后来被张氏要了去在身边伺候,便和王氏这边的人水火不容。王氏眼里不揉不得沙子,更不允许张氏身边的人靠近卢俊熙半步。所以金蝶儿这几年来竟是头一次进旭日斋。
进了院门,她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是嫡庶有别。看看大少爷住的院子,再看看晨少爷住的屋子……哎!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卢俊熙的院子自然是卢家大院里最精致的一处。如今柳雪涛在这里住着,更不准这里有半点的不顺眼,这些事儿根本不用柳雪涛和卢俊熙操心,柳家陪房过来的两房下人一房是赵嬷嬷两口子,还有一房是柳家的家生奴才,男人姓孙,原本是柳家的花匠,养花不错,别的本事不怎样好。关键是他女人很利索,是柳裴元特别挑出来照顾柳雪涛饮食起居的婆子,和赵嬷嬷年纪相当。
这院子里每一盆花每一棵草都是老孙头和他女人精心挑选布置的。自然是按照柳家的品味慢慢收拾出来,雅致而不媚俗,宝贵而不奢靡,处处都透着书香之气,看似随性淡然,实则每一处细节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进门垂花小厅两边过去是深远的抄手游廊,游廊下挂着一溜儿十几个鸟雀笼子,院子里有一口极大的水缸,里面养着不知是几条红色的锦鲤,还有精选的睡莲,此时虽然没有花,但那叶子依然是碧绿碧绿的,锦鲤偶尔游到水面上来,红鱼绿叶,极为养眼。
金蝶儿暗暗地叹道,怪不得这个家里的大丫头十个有八九个都惦记着被大少爷收房,瞧瞧这院子里的样子,纵然做这里的一只鸟雀,恐怕也是极开心的。哪里是张姨奶奶院里的那副情景可比的?
只可惜自己早就定了终身,是不可再存什么非分之想的了。不知红袖那死丫头,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有那么好的时机却不知道好好把握,偏生钻什么牛角尖……
刚想到这些,金蝶儿却已经随着那婆子到了小花厅门口。便听那婆子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少奶奶屋里的姑娘回一声,少奶奶叫时你再进去。”
金蝶儿忙应道:“是。”
那婆子果然并不进花厅,而是沿着长廊走到了最东侧的耳房,在门外说了一声什么,耳房里便出来一个穿着青缎子背心的丫头。见了那婆子问了一声:“大少奶奶叫传的人可传来了?”
“来了,姑娘进去回一声,看大少奶奶是这会子就叫进去呢,还是怎么说。人在那儿站着呢。”
那婆子指了指金蝶儿,陪着笑脸应道。说话的神色跟刚才在张氏那里判若两人。
“行,你忙你的去吧。”
那丫头看了一眼金蝶儿,便又转身进屋,不多时,花厅里又出来一个更小的丫头,问着金蝶儿道:“你是张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儿姐姐?”
金蝶儿忙微笑着点头:“是我。”
“大少奶奶叫你进来呢,姐姐跟我来吧。”
小丫头说着,掀起了孔雀绿撒花门帘,金蝶儿便觉得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叫人说不出的舒服。
跟着小丫头进了花厅,转身便见敞亮的三间屋子里东面的窗户下矮榻上坐着一个挽着慵妆髻的女子,冰蓝色软缎子对襟窄裉袄,领口袖口滚着紫色的窄边,绣着粉色百合五彩蝴蝶,粉蓝色的百褶裙盖着盘膝的双腿,看不见脚,只见那裙角上绣着的细碎繁丽的碎花纹如落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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