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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渐渐把衣服吞没,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也被火包围,燃烧着,痛苦着,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全身焚灭,成为灰烬。
火,从来是一种仪式,自焚的凤凰,能浴火而舞,能死而重生,他静静看着衣服消失在火中,脸上笑容凄然,却灿烂美丽,如山中漫天的桃花。
那一刻,孟劳握着锅铲呆若木鸡,心中似乎有什么正沉沉陷落。
孟拿慢慢踱出厨房,大虎小虎吃完骨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他微笑着,顺手摸了摸一只的头,两只狗一向欺软怕硬,见他示好,打蛇随棍上,四只狗爪全招呼到他身上,他全无防备,收势不及,被扑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孟劳眼疾手快,把他接到怀里,拧着眉道:“吃饭了!”
孟劳仍然不明白刚才心中的失落是所为何来,下意识地想排斥那莫名的情绪,看在孟拿眼里,他的一脸阴郁如同重重砸在他头顶,把他完全砸醒,且把刚才那不佳的记忆砸了出来,他瞪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臂,坐在高高的门槛上跟大虎小虎玩。
孟劳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冷水,闷闷地端了饭菜出来摆在饭桌上,也不去招呼他,自顾自坐下吃开了。大虎小虎兴奋起来,在桌边蹦来跳去,还站直了身子朝桌子上看,不过看来被孟劳教训过,都不敢把爪子搭上桌。
看着两个家伙猴急的样子,孟拿哈哈大笑,肚子不由得咕咕叫唤起来,孟劳突然松了口气,冷冷道:“笑什么笑,还不来吃饭!”
再装就不是孟拿了!孟拿笑嘻嘻地凑上去,虽然才两素一荤的简单菜式,几乎只是用油盐炒熟,那颜色味道却煞是喜人,他本来已经许久未吃过一顿安生饭,食指大动,很快就把一大碗饭吃了个底朝天,明明已吃饱,仍舍不得放筷子,拿个空碗眼巴巴地看着孟劳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吃了个精光。
吃这么少,难怪比竹子还瘦!孟劳默默想着怎么把他喂胖,一抬头,见他捧着个碗眼睛直直的,那神情跟旁边蹲着的两只狗实在如出一辙,心里暗暗好笑,拿他手里的碗筷去洗,因为他抓得死紧,第一次竟然没从他手里抢出来,那笑容再也憋不住,从眉梢眼角一层层漾开。
孟拿这才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脑子里轰得一声,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他刚想叫嚣两句,心念一转,这蛮子虽然态度不好,做家务还挺有一套,以后得好好巴结,自己说不定就能偷懒,坐享其成。要论哄人,孟拿说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要不他也没办法从京城大老远混到悬空山来。
他那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就已是一脸笑容迷离的模样,“孟劳兄弟,我们真是有缘,同姓就不说了,连名字都差不多,你要是不嫌弃,我们结拜如何?孟拿今年二十有二,不知道孟劳兄弟贵庚?”
孟劳颇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书院里他算是第一个向他示好的,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一股脑冲到头顶,兴奋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我……快二十了。”
孟拿颇有些尴尬,还好刚才留了一手,没叫孟大哥,这人长得这么老成,没想到比自己还小。可是,要他叫自己大哥只怕他不肯,他要叫他弟弟光想就是一身鸡皮疙瘩。
孟劳见他笑容慢慢退去,心头一冷,默默把碗筷收好,两只狗连忙跟上,他进厨房端了一盆骨头出来放在地上,把熬好的骨头汤盛出一碗凉着。早上方丈派人来通知,他那空屋子里要住进一个从京城来的夫子,他曾听书院厨房的熊师傅说过,京城人最讲究饮食,除了平时喜欢喝汤,煮面煮饺子都是用特别熬的汤配,他特意下山买了几块大骨头,肉剔下来炒菜,骨头熬汤,明天早上还可以下面给他吃。
刚把碗洗好把洗澡水烧上,孟拿堵在厨房门口尴尬地笑:“孟兄弟,要你叫我大哥会不会委屈你,要不你随便怎么叫,别叫我大虎就行!”
原来他在为难这个,孟劳心头千斤大石落了地,左思右想,拿着烧火棍在灶膛里捅来捅去,终于笑出声来,“孟……孟孟,行吗?”
“不要啊!”
孟拿惨叫一声,把大虎小虎吓得叼了骨头就跑,孟劳摸摸头,“那孟……孟子?”
孟拿瞠目结舌,如果没有看错,巨人脸上的表情,明明就可以称为腼腆,不过,那一脸凶相配上这腼腆笑容着实怪异。他终于没了脾气,靠着门哀嚎一声,“你叫我阿懒得了,我娘就这么叫的。”
“阿懒……”
孟劳在心中默念了许多遍,把烧火棍收了,试了试水温,把水倒进隔壁小杂屋的大木桶里,闷头闷脑去拿了套新的衣裤和布帕出来,见他还在厨房里杵着,对着那锅香喷喷的骨头汤流口水,那样子越看越像大虎小虎,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随手把他拉进杂屋,手一伸就来为他解衣服。
“不!”
孟拿吓得大叫一声,拼命挣脱开来,拔腿向外狂奔,孟劳气急败坏,猿臂一伸,拎小鸡般把他拎了回来,毫不客气地把他剥个精光扔进木桶里,见他还要往外扒,揪住他头发把他摁了下去。
难道自己还是逃不脱这种命运?孟拿只恨自己是个睁眼瞎,这么多年,漂亮的人大多不可信,还当面相凶恶如他或许会有好心肠,没想到重蹈覆辙,他只觉得疲惫至极,再也懒得思考,懒得挣扎,昏沉沉地随便他摆弄。
孟劳哪里为别人洗过澡,他照着洗大虎小虎的样子把他好一顿搓弄,洗得他几乎全身脱了层皮才放手。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程序出现差错,大虎小虎洗完会活蹦乱跳地自己抖干净水,他洗完简直成了一滩稀泥,他无可奈何地脱下外衣包住他,已打虎归来的架势,把他往肩上一扛,迈着大步往他的屋里走。
只听一声巨响,孟拿的头撞在门框,又一声闷响,脚又撞到门,他疼得死去活来,连连哀唤,孟劳有些过意不去,把他从肩上抄下来,以手臂护住他的头,这才把他有惊无险地送到床上。
孟拿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闭上眼睛等待着加诸身上的一切,那带着青草香味的呼吸越来越近,他的心狂跳着,在那呼吸喷到脸上时,他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手掌,疼到心上。
孟劳还以为他被撞晕了,凑近扒开他眼皮看了看,又探了探他的脉,发现脉象有些诡异,心头一沉,把他囫囵塞进被子里,把他湿漉漉的长发一把揪住,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孟拿被他揪得头皮发麻,在心中不停祈祷,但愿这个蛮子手下留情,不要把自己折腾得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等待的时间最是漫长,他备受煎熬,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那蛮人正蹲在火盆边全神贯注地生炭火,等炭火烧旺,他拍拍衣服起身,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等他离开,孟拿才发现自己住的并不是那家具陈旧简单的房间,这屋里的家具都是新漆的,床顶挂着红璎珞,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柔柔地拂着床顶上的戏水鸳鸯。被子也是新的,蓝底青花的布面虽然粗糙,被里的棉胎十分蓬松厚重,缩在被子里无比温暖。他紧紧闭上眼睛,在心里说,算了,别逃了,你还能活多久,难道想曝尸荒野,被野兽当成盘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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