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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蹬著小短腿在老師的指導下一點一點摸索著鋼琴鍵，穆雲修就坐在他旁邊的桌子上，聽著他近乎刺耳的琴聲寫作業，後來老師都有些受不了了，穆雲修卻能忍著聲音給他加課，一點一點看著自己把曲子順利彈奏出來。

所以他媽媽時常感嘆，說他鋼琴能彈得那麼好，有一半是穆雲修這個老師有耐心。

只有宋辭自己知道，十歲的穆雲修其實是很沒有耐心的，所以在小宋辭第十天還沒有學會《茉莉花》後，才會近乎強迫性的把他按在了鋼琴凳上，甚至用學不會就不陪他玩這種話來威脅他，宋小辭才一邊哭著手指痛，一邊學會了整曲子。

誰都沒想到入了門的宋小辭會突然如有神助，連老師都感嘆怎麼會有人突然開了竅，一點就通？

後來宋辭彈得曲子越來越難，曲風越來越穩健自如，甚至學會了自己作曲，唯一不變的是，每次彈琴的時候都有穆雲修的陪伴，哪怕是在外地拍戲，穆雲修也會儘量空出他練習的那兩個小時，在那段時間裡，穆雲修的世界裡只有宋辭。

所以剛開始在國外彈琴的時候，宋辭總是時不時看向身側，然後忍不住失落，這個時候他就會想，他在那麼繁重的學習生活中，哪怕被試題冊壓得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還要堅持練鋼琴，到底是因為鋼琴，還是因為，看他彈鋼琴的那個人呢？

禮堂的鐘聲敲響了。

一、

二、

三、

……

十

禮堂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宋辭抬頭看過去，穿著黑色風衣的穆雲修逆著光站在那裡，大概是跑的太急，宋辭覺得自己好像還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

宋辭就隔著人頭攢動的觀眾席和他對視，然後在鐘聲敲響最後一下的時候，突然笑了。

追光燈落在他身上，穿著白色禮服的男人靜靜的坐在那，微微低著頭，脖頸呈現出完美的弧線，他只是笑了一下，卻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至少在穆雲修眼中。

流暢的鋼琴聲響起，很簡單的旋律線，歡快、輕盈、簡潔，帶著無限的活力，讓人仿佛置身於廣闊的草原，卻又在他開始奔跑前變了曲調，溫馨靜謐，帶著淡淡的憂傷，卻又不至於落淚，最後又回歸歡快，在第一段的重複上加載了更多的希望和祝福。

短短三分鐘的演奏，演奏者按下休止符的瞬間，穆雲修才發現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但他還是一動也沒有動，看著舞台上的宋辭抬起頭，重看了過來。

宋辭已經感受不到手指的顫動，他的世界只剩下身上的那束光，和目之所及的穆雲修，他握緊了手指，然後在對方關注的視線里，慢慢開口。

不知道是不是安靜的時間太久，觀眾席上有人回過頭來，不免引起幾聲驚呼，然後有更大的聲音要求大家安靜，現場明明是混亂的，但穆雲修卻覺得自己清晰地聽到了宋辭說的話。

他說：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僅以此曲，獻給二十三歲的穆雲修。

第36章

在宋辭的計劃中，再次彈起這《夏夜》應該在一個極盡浪漫的時間和場合，當他能夠坦然地面對過去，能夠得心應手地將這曲子談給它的主人聽，然後告訴對方，這曲子的創作背景。

二十三歲的穆雲修是什麼樣子，每一個失眠的，望著異鄉月亮的夜裡，十八歲的宋辭幻想過無數次。

嘴上和媽媽說著一點也不想知道那個人的消息，但背地裡，宋辭看過了穆雲修每一部作品，每一條廣告，每一次採訪，每一本雜誌，然後看著那個被大家所熟知，對他來說卻無比陌生的人，更加想念穆雲修。

很多人說穆雲修冷漠，但對於宋辭來說，穆雲修代表著溫暖，所以二十三歲的穆雲修應該也是暖色調的，他被很多粉絲愛著，所以能感受到很多幸福，雖然他會遇到不喜歡他阻礙他的人，會有失意的時候，但是他天賦很好又努力，所以這條路最終一定會是平坦順遂的，穆雲修很喜歡演戲，依舊在當演員他肯定會很快樂。

一切都很美好。

於是二十三歲的穆雲修，在宋辭心裡就長成了《月亮船》的樣子。

很幼稚的名字，和宋辭很多次做過的夢一樣，難以啟齒。

「所以，我們宋小朋友夢到了什麼？」懷裡的人還在忍不住的顫抖，穆雲修一邊溫柔地拍打著他的背，一邊輕聲問。

梁曉寒是在宋辭彈奏中間來的，就算再遲鈍也能從穆雲修緊繃的臉色中發現宋辭的不對勁，眼明心快地組織工作人員退了場，讓宋辭得以安心地靠在讓他最有安全感的人的懷裡，不用擔心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也不用擔心會不會丟人，於是他變的無比誠實：「我夢到，你來我的學校找我，跟我道歉，你才說了一聲對不起，我就原諒你了。」

宋小朋友的聲音里充滿了不滿：「真是太沒面子了。」

穆雲修失笑：「嗯，是我不對……」

他下意識順著宋辭說話，卻又被打斷，宋辭的聲音還有氣無力：「我還夢到，我下了很大的決心回來找你，我跟你說了很多聲對不起，但是你一直不肯原諒我。」

宋辭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後悔的，總之不是被高昂的醫藥費壓得透不過氣的時候，不是看著媽媽病情一點一點惡化卻沒有人可以依靠的時候，也不是坐在鋼琴前手指卻忍不住顫抖怎麼也彈奏不出一曲完整的調子的時候。